深夜，腹部肿瘤外科打来一会有一个肠梗阻急诊。
接到这个电话，我心里真的后悔，后悔白天还在嘲笑同事昨天干了一整个夜班呢。本以为我的班会平安无事，谁想到，一来就是一个大活。肠梗阻这样的手术，不仅手术大，患者多半状态也都不怎么样。
容不得我多想，抓紧时间去看看患者情况是关键。只有掌握了患者情况，才能谈如何麻醉以及保障安全。
突然起床，脚下有点软、脑袋也晕乎乎的。这也难免，白天工作、晚上休息，这是正常的规律，非要打破这种规律，身体自然受不了。晃了晃脑袋、揉了几下太阳穴，拿起身边的水杯一饮而尽。这套操作下来，清醒了不少。于是，我披着白大褂奔向腹部肿瘤外科。
别看白天大夫、护士看上去光鲜亮丽的，深夜的时候，大家都是一脸油，只能尽量保持形象。
看到正在办公室和患者家属沟通手术事宜的刘大夫，正在占用病历，我问他：患者在哪个病房？我先去看一下患者。
告诉我病房后，我转身正要往去，被三步两步出来的刘大夫拉住了。他小声附耳说：先别去，老人有心脏病，正在那里激动呢，老人执意要做手术，可是现在这个儿子做不了主，似乎也不想掏钱。
发现了情况很特殊后，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，说道：那怎么办？刘大夫说，等他其他几个儿子来再说吧，你先看看病历，等老人情绪平静一点再去看患者。于是，我返回医生办公室看这个患者的病历。
病历很简单，但急诊该有的检查基本都有了。诊断也很明确，低位性肠梗阻。看着腹部CT，可以猜测梗阻很长时间了。肺部是老慢支，加上肠梗阻影响，已经能在肺底看到一些炎性改变。心脏方面检查提示，他有冠心病，一支血管堵了50%，情绪激动时易发作。
虽然年龄比较大，几个主要检查都有一些问题，加上急诊肠梗阻本身带来的反流误吸以及酸碱失衡、水电解质紊乱等问题，我们还是很有信心处理的。毕竟，医院，如果我们都不敢为患者去拼，老百姓可真就求医无门了。
经过和外科商议，我们这边都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，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家属态度问题。
这期间，陆续又来了两个儿子。按理说，家属越来越齐全，离手术计划实施应该越来越近了，但恰恰相反：第一个儿子显得很惊慌，说自己是家里的老小，做不了主；第二个儿子说，父亲一直是老大在照顾。老大不点头，谁也不能做这个主；老大来了之后，一直问手术需要多少钱。并且奇葩的是，他要求我们把所有的费用都要提前准确告知他们。如果术后产生多余的费用，他们也不会交。原来老大的算盘是，让大家现在就掏钱，避免有人日后不掏钱；后面再来的一个儿子甚至说，他结婚时没要家里一分钱。这次，他不想出钱。如果要出，就拿块钱，就当给老人买营养品了。
两个多小时过去了，他家一直没有给我们确定答复。要知道，这种肠梗阻，时间每延长一些都可能是致命的。肠管可能破裂、毒素可能吸收入血，手术难度增大不说，可能会在术中发生循环不稳定、心肺衰竭等危及生命的风险。一旦在术前就发生中毒性休克，可能连手术机会都没有了。
在我们几经催促下，家属一直不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。家属不签字，手术就不能进行。
看到越来越渺茫的手术机会，大家决定把他们家属都叫到一起。这次，几乎是在我们违背医学客观规律保证患者能下手术台的情况下，家属才勉强签了字。
手术，是很正常的手术；但手术背后的复杂，让我们心里都像压了一块石头。
